第196章 寿辰

        颜君泠说出这话之后,我便明白她的用意了,也开口保证道:“路欣确实有这么说的底气,只要朱婉儿或者诞辰上的其他人知道内幕,我们就一定能将这情报撬出来。”

        虽然众人都对颜君泠的手段甚是好奇,但我与谭箐的背书也让他们足够信任,所以转而讨论起具体的执行方案和策略。

        作为此行的实际决策者,薛槿乔也执意要与我们同行,那样的话若真的能找到林夏妍,便能够与她亲自谈判。

        我们将三日外的计划敲定下来之后,便散会了,我则与两位伙伴进了侧屋私谈。

        “君泠,你的欧拉特克能在这里用上精神诱导了?”乍一掩上门,这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她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如果不是百分百确认的话,我可不会那么自信。没错,自从降临之后,我便专注于探索最适合欧拉特克在这个位面的应用方式。真气比欧拉特克附加在兵器、拳脚上的杀伤力大多了,我还不如继续修炼他我的武功。不过,精神方面的应用这个位面似乎只有高手才会开始涉猎,这就有我可以做文章的空间了。”

        我不由得点头道:“没错,气势,心意,精神,三者的结合与武学的上乘境界本就是一个从技到艺,从艺入道的渐进过程。你与谭箐在武功微末时就能有如此蓬勃且精妙的精神力量是此界少有的情形,配合着欧拉特克的异能,哪怕是寻常高手应该都抵御不了你的精神异能。”

        颜君泠向谭箐示意道:“正是如此。哪怕对方有心神方面的修为,但有你们两个的配合,除非这朱婉儿是精神潜力万里无一的天才,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所有了解的信息都打包套出来。”

        欧拉特克的力量体系有许多个可以发展的方向和深化路途,但是可以大概归类为强化身体,操纵能量,改变物质,和主宰心灵这四大类招式与技法,而这四者又有许多交叉融合的技艺。

        颜君泠对强化身体和主宰心灵这两者的招法尤为纯熟,在超越空间一起特训时便已能在我心神戒备的情况下都通过精神力和与之配套的手段短暂地影响我的心灵,甚至让我失神。

        眼下她在大燕位面压制下仍能使用主宰心灵的力量,对我们来说会是一种能起到奇效的手段。

        我大胆地设想道:“你的欧拉特克,我的符箓,再加上谭箐的魔法,三者合起来几乎可以在这个位面横着走。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宁王府探险一番?如果找到他的话,可以拷问出这次的任务目的,然后再把他给咔嚓了。”

        颜君泠沉吟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且不说宁王从数年前便传闻有了一流高手的修为,宁王府更是整个建宁防守力量最雄厚的地方,连军营都未必有那么险峻。我曾经远远地观察过几次宁王府,里面的高手数量和暗岗多得吓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最好在实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才去刺探。”

        “好吧,那就先按照计划行事。”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各自低调行事,不在讲武堂的几人每日都会外出收集关于建宁与宁王军的情报,见闻。

        我们在讲武堂学习的内容除了牝牡玄功之外,还有玉莲诀的修行,外功的磨砺,身法,兵刃,甚至阵型的操练。

        这套成系统的课程带进了不只是陈俪与那个名为苏晴的另一个青莲教女子的两位导师,还有数个宁王军中任职的军官来专门教授我们。

        不用白不用,我与梁清漓趁机将我们对修行上积累了所有问题都一次性抖了出来,获得了陈俪等导师的详细解答同时也让我对宁王军知识库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到底是得有多少个人修炼了这些武功,多少人力与财力被投入了这个体系,才能够造就这个能与燕武院争雄的武校?

        第三天傍晚,我们在颜君泠家换了身正式的衣物后,一起来到江不凡的府邸。

        这是一座在内城的宅院,落在一条小巷的尽头。

        据颜君泠所说,江家在不久前才搬进来,之前一直在外城居住。

        哪怕以朱婉儿师父的身份,也要待到江不凡提拔到禁军校尉之职才有资格一家人搬进来。

        进门后,院内的侍女带着我们跨过院落来到宴客的主厅。

        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深沉的暗色覆盖了整片大地,但江府却灯火通明,拳头大的蜡烛成排地亮起,照耀着宽敞的堂屋。

        墙上挂着一对对联,分别是“福如东海”与“寿比南山”,堂屋中央则摆着五六桌酒席,在场的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个人。

        宾客们或是在高声谈话,或是在猜拳饮酒,数个侍者来回在桌子间穿梭,不住地添酒上菜。

        在主桌上一对男女正含笑与身旁的客人聊天,见到我们时,均是站起身来:“路什长!你可让我好等!”

        颜君泠将手中的礼盒递上微笑道:“抱歉,抱歉,这次带了我的几个新来到建宁的亲朋,让他们见识一下内城——与江大人——的风采。”

        我们一一与江不凡祝贺、问好,而他也相当友好地回礼。

        这是个面红如枣,须发如针的大汉,虎背熊腰的身材哪怕是穿着一身宽大的朱红色直裰也无法掩盖,更没有半分儒雅文官的气质,反而霸气凛然。

        别的不说,这江校尉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卖相倒是威风之极,哪怕在军伍中也是条高大威武的好汉。

        江不凡的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对我和颜君泠只是矜持地微微躬身行礼。

        朱婉儿是个模样气质与江不凡恰好相反的女子,五官端正,小鼻子小嘴巴,虽然已年近三十了,但依旧带着些许孩童气息。

        今晚她微施粉黛的容颜将这张脸上的稚嫩感消除了许多,光泽红润的肌肤则是为她添了几分珠圆玉润的少妇风韵。

        朱婉儿秀发盘成螺髻,上身穿着碧绿的云纹锦衫,下着华丽的金丝蜀锦长裙,坐在魁梧的江不凡身边显得十分纤弱,比起夫君孔武有力的样子,娇滴滴地像个精致的大娃娃。

        然而此人却也不容小觑,师父是凌秋函贴身侍女的她,也许比江不凡还更早一步进入了二流之境。

        颜君泠与江不凡寒暄了几句之后,江不凡便唤来侍者让我们坐在还有大把空位的一张桌子,热情地表示要我们尽情吃喝。

        我们坐下后,我隐晦地对身边的颜君泠问道:“该怎么行动?”

        她神色自如地抿了抿杯中的温酒,悄声回答道:“稍安毋躁,朱婉儿既然在此,那我们就不愁没有机会。”

        颜君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也只好耐着性子象征性地开始动筷吃喝。

        桌上的菜肴十分可口,但我被今晚的任务分心了,没能够用心品尝。

        梁清漓许是担心师父的安危,也没有什么胃口,反而是薛槿乔与谭箐没有多少顾忌,相当畅快地在用餐。

        我一边慢慢地吸食着碗中的长寿面,一边观察相邻的数桌前来祝贺的客人。

        这碗只有一根面条的长寿面筋道爽口,鸡汤鲜美,让哪怕是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我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有两桌人明显都是类似于颜君泠和江不凡的军士,虽然没有随身佩戴兵器,但从他们的身形与隐隐散发的煞气看得出他们肯定都是见过血的。

        另外两桌则成分复杂许多,既有女眷,也有老人,还有一些服饰鲜艳的青年男女。

        不过,其中一人似乎有些眼熟,我正欲深思时,梁清漓俯身过来咬着我的耳朵道:“夫君,你看那桌的女子,是不是有一个是讲武堂见过的,在咱们班里的人?”

        还真的是,我答道:“确实是。她的内功修为好像还不如你我,应该不可能是江不凡工作上的同僚,也许是朱婉儿的旧识?花间派弟子如今好像也必须加入讲武堂,只不过比起其余的建宁居民能先入堂学习而已。”

        “路什长!您也来了,最近可好?”我与娘子窃窃私语时,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上前来对颜君泠敬酒道。

        颜君泠微笑地举起酒杯与他喝了一杯:“蔡什长,别来无恙?听说你下个月便要调到内城的禁军去了?恭喜恭喜。”

        蔡什长有些自得地抚了抚胡须道:“多谢多谢,只是熬资历而已,不比路什长少年英雄。”

        两人聊了几句后,那男子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期间又有三四个有头有脸的军士前来与颜君泠问好,让我们均是感叹于颜君泠的人脉。

        我们吃吃喝喝了大半个时辰后,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高声宣告道:“诸位,祝家班已到。”

        在管家身后,两位侍者引进了十来个带着乐器的男女,与一个身着青袍的枯瘦老头儿。

        那老头对我们行了深深的一礼,露出有几个漏风口子的牙齿笑道:“各位老爷夫人们好,小老儿姓祝,叫俺一声祝老头便是了。俺们祝家班耍武戏和吹拉弹唱都在行,今天是江老爷的大寿,俺们就专门为江老爷庆祝,演两台热闹些的戏,唱唱喜庆的曲子。”

        江不凡似乎对这戏班子的节目十分期待,大力地鼓掌呼道:“好!早就在谢统领那儿见过祝家班的本事了,今晚尽管使劲唱,唱好了有的是银钱赏赐!”

        祝老头指挥着那几个手脚麻利地整理着乐器和小道具的同伙,很快便将一个简陋的小舞台搭好了。

        他们娴熟地开始演奏起一首曲调轻快热闹的喜庆曲子,很快便将气氛炒热,引得整堂人都跟着发声高唱,连梁清漓都轻轻地哼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我对她问道。

        梁清漓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是顺安流传最广的《庆寿星》啊,夫君没有听过么?”

        “……还真没有,看来是我寿筵去得少了。”

        祝家班连唱了几首曲子后,祝老头又带着几人出门换装,然后毫不含糊地开始演起一套唤作《日出东海明》的戏。

        薛槿乔此前一直只是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观看,此时却似乎来了精神,小声点评道:“没想到建宁这边的人还照样喜欢看《日出东海眀》,这场戏是旧朝便开始脍炙人口的戏剧,说的是数百年前王朝崩塌,外族入侵,神州飘摇时的事。彼时的东南诸侯魏越君与他麾下忠勇无双的大将杨眀日西拒中原大敌,东讨沿岸的十四路海盗,最后以越城为据,打退了北疆外敌,镇平了神州诸侯,建立了魏国,越城也当了数百年的国都,直到晋朝帝王迁都到燕京去了。当然,晋朝败亡后,同样从东南发家的齐王一统天下后迁回了越城来,直到本朝太祖考虑到北境胡族的问题,才又搬回燕京去了。”

        “这出戏讲的就是传说中杨明日率领着名震天下的东江水师从应天一路打到镇南边界,荡尽了在东南边境肆虐了三代人的海寇的故事。据说此役过后,顺安才成为了全国的海产大州,让整个东南的居民都能够尝上便宜鲜美的鱼虾。”

        谭箐好奇地问道:“那这种戏应该挺受欢迎的吧?建宁的本地人有理由不继续看么?”

        薛槿乔似笑非笑地悄声道:“因为相对于本朝正统,宁王大军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可是十四路海盗的角色啊,而我们才代表着荡平东岸的忠勇公。他们看着这种戏,不会觉得脸红么?”

        唔,这倒是。

        不过好歹也是六七百年前的事了,无论立场,人们应该都会喜欢这种故事的。

        何况,在在场的各位人们心中,孰正孰邪还不一定呢。

        祝家班的演戏功底不比他们的弹唱能力差,虽然限于空间和道具缘故,布景相当简陋,但靠着他们惟肖惟妙的神态与台词,与台下随着场景情绪不断变化的音乐,将这《日出东海眀》演得相当有冲击力。

        我对戏曲那是一窍不通,也对这过于简朴的表演起不了过多兴趣,但其余的宾客都看得相当入神。

        江不凡更是个真正的戏迷,看得如痴如醉,大半个身子都倾出椅子,时而扼腕,时而抚须。

        朱婉儿却没她夫君那么投入,只是偶尔会往舞台那儿瞥视几眼,大部分时间都在合目养神。

        这时,颜君泠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臂:“我们的机会快来了。”

        “嗯?什么意思?”

        “看朱婉儿那样子,估计已经快坐不下去了。我若是她,等这一出的词唱完,就该告罪去上厕所了。”

        有了颜君泠的提点,我们都隐晦地将注意力放在朱婉儿身上。

        果然,这一出的场景刚演完,“杨明日”才打完第一场胜仗鸣金收兵后,朱婉儿便默默地起身,然后在江不凡耳边说了句话。

        江不凡敷衍地应付了她几句后,又乐呵呵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颜君泠向我和谭箐使了个眼神,轻声道:“我和三妹先起身。”

        她们俩个等了大概半分钟后,同时站起身来问了问侍从茅房在哪里,然后从容地走出了堂屋。

        我同样地又等了一分钟,然后同样地起身,来到走廊。

        相对于灯光明亮的室内,走廊里虽然也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但在阴冷的夜空下显得有些昏暗,被冬风稍一吹动,脚下的影子便簌簌地摇晃起来。

        我快步朝着团队契约里已打开位置共享的两人所在走去,转过几个拐角,快要到侍从指出的茅房所在之处时,突然隐隐听到颜君泠的声音。

        “我却是没想到江夫人对巡检队内的事情如此了解,江校尉身在内城久未在队内任职,也许都未必知道这么多。”

        “路什长过誉了,这是妾身的郎君,岂能不多上心?因此妾身也明白,路什长是巡检队的冉冉新星,无论是飞鹰军还是夫君都对路什长的去向相当在意。”

        我走过转角,见到三人闲散地站在走廊里在聊天,待她们转身后看向我后,行了一礼道:“江夫人好。”

        朱婉儿见到是我,浅浅笑道:“原来是王公子,怎么没在看祝家班的戏?”

        我叹了口气道:“在下性子愚拙,看那戏剧却是欣赏不来,不比江校尉那般有文化,看得如此沉醉。”

        朱婉儿不以为然地说道:“哪里的事,妾身也看不来那些又长又杂的演艺传奇,夫君却对它们爱不释手,每有机会都会请戏班来家里演唱。”

        颜君泠笑道:“想来夫人已经看这《日出东海眀》看得烂熟于心了吧?”

        朱婉儿咯咯笑道:“可不是吗?妾身再听个几次便能上台唱个角儿了。”

        “哈哈!夫人可是既能唱花旦,又能唱正旦,我却只能唱个武生了。”

        我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颜君泠语调轻松的调侃,完全不符她与朱婉儿压根不熟的关系,而朱婉儿更是笑语嫣然,与颜君泠一见如故的样子。

        但偏偏在我眼里,这一切又如此理所当然。

        颜君泠并不柔和的五官此时是如此地生动,富有亲和力与生命力,她眸中荡漾的光彩又是如此地动人,让我一个不经意便沉溺在其中……

        我知道,这是颜君泠和谭箐联合起来给朱婉儿下了剂重药,连我都受到波及了。

        颜君泠用起主宰心灵的力量时,有多个层面的招式可以使用。

        除了接下来她将要运用的,截取对方记忆并且能够让她忘记自己的遭遇的“记忆扭曲”,还有她借以在短短三月内成为建宁巡检队炙手可热的人物的“超凡魅力”。

        此时这份超凡魅力还被谭箐的“魅惑术”增幅了不止一倍,难怪三两下就与这此前一直矜持地保持着与宾客间的距离感的女主人谈笑风生。

        俩人越谈越热烈,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我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对谭箐使了个眼神。

        她会意地退开几步来到我身边,然后悄声念起咒语,施出个小型幻境,将我们这几个怎么看都谈不到一起去的人从走廊中隐去。

        颜君泠话锋一转,终于开始问起我们此行的目标问题来:“说起来,江夫人是花间派高徒,师从贵派掌门的心腹亲信。阿圆女士可在建宁城内?”

        朱婉儿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信口答道:“师父有一段时日没在建宁了。几个月前掌门离开建宁之后,师父便跟着她一起走了。”

        “哦?江夫人可知秋华玉凤如今在哪儿行动?”

        朱婉儿叹气道:“掌门她啊,来去如风,我们这些弟子辈怎么会知道呢?她向来是个见首不见尾的,近些年来更为严重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话还是有些可惜。

        颜君泠接着问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听说件城里城外流传的轶事,传说宁王大人倾慕于贵掌门,欲与凌掌门结成道侣,不知此时有没有几分可信?”

        朱婉儿迟疑了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妾身与你说了,路什长可别泄漏出去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宁王大人确实从补全了牝牡玄功之后,便有意与掌门结成道侣,与她一共参悟玄功,以此突破先天之境,但掌门却全无此意,婉拒了宁王。她过去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顺安,尤其是建宁与怀化,今年却几乎没在此现身,也许也有这层考虑。”

        颜君泠怔了怔,追问道:“且请夫人仔细分说,补全了牝牡玄功是什么意思?”

        “牝牡玄功是我派绝学,但一直缺少了至关重要的部分功诀,一直到宁王与掌门合作之后,才将其补全了。”朱婉儿毫不在意地将这重磅消息娓娓道来,“不然,牝牡玄功纵然玄奥精深,也不可能有如今这等惊人的作用。不过,其中细节是派中的绝密,连师父都没有告诉过妾身,却是不知宁王到底是如何将这缺憾补回的。”

        我听到这话,大吃一惊,牝牡玄功在此前竟然一直是残缺的?

        是有了姜飞熊的帮助,才补全了这源自他界的传承?

        他是从哪来的本事做得了这等壮举?

        莫非真的学究天人,天资横溢?

        颜君泠脸色凝重地问道:“宁王大人这段时日的政令相当激进,也似乎有将贵派放在火上烤的意思,这可是夫人的师门意料之中的发展么?”

        朱婉儿叹道:“妾身是设想过师门与宁王府决裂的那一天,但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急。右护法大人死于朝廷陷阱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宁王便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是着急于扩张兵力,更隐隐有将花间派弟子作为威胁掌门的筹码的意思。也不知掌门会如何应对……”

        “夫人可曾见过宁王本人?听说他现身于内城新开的讲武堂激励学员们努力习武。”

        “宁王大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今日在内城出现,明日在应天或者怀化出现,妾身都不会惊讶。”朱婉儿摇头道。

        我们沉默了数秒,消化了这些相当有用的信息,最后由颜君泠问出那最关键的问题:“不知夫人是否知晓贵派长老『冷蔷薇』林嫣然的下落?”

        第一百九十七章:笼中雀鸟

        朱婉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答道:“哦?你也听闻她的事了么?林长老的处境可不妙啊。”

        颜君泠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有个朋友是她收的记名弟子,与她一直有书信联络,因此略有猜测。请夫人细说。”

        朱婉儿捻弄着衣袖有些担忧地说道:“林长老在数月前来到顺安寻找师父和掌门,但她们那时早已离开建宁了。宁王起兵后,虽然师门对这杀头的生意早有预料,也有陈长老在此主持事务,但没有掌门终究是感觉缺了主心骨一样,林长老便留在顺安四处奔波,照料规模越来越大的弟子辈。”

        “不过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参与掌门定下的方略,也到了建宁与陈长老会面后才知晓了师门与宁王府的关系,因此地位虽然高,却与咱们这些追随掌门的人有了隔阂。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她还经常与宁王府的人争锋相对,直到宁王新政颁布后,林长老被指定作为讲武堂的新导师之一,若不愿配合,则要配做军中高手的双修伴侣。如今她被软禁在内城尚未开张的讲武堂里已有大半个月了,说是要树个榜样,以灭军中不正之风。今下姐妹们见着林长老地位这么高的前辈都遭了这么个待遇,师门立下的诸多功劳也没得半分作用,却是让人心冷,但掌门不在此,也只敢怒不敢言。”朱婉儿一口气地抱怨了一通,显然很是有几分不忿。

        “林长老具体被困在哪里?”颜君泠连忙问道。

        “在鸾凤街尽头,原来是建宁高家的宅子,还有一段时日就要竣工了。”

        颜君泠放缓了语气问道:“原来如此……夫人可曾亲自见过林长老?她可还安好?”

        朱婉儿蹙眉道:“见是见过了,妾身与林长老并不陌生,也被宁王府要求去劝解她配合新政,不过林长老的脾气向来倔强,连陈长老的话都听不进去,妾身又不是师父,更无从分说。也许只有掌门亲自与她分说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吧。”

        眼下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我们也离开宴席够久了,再不回去就要引人怀疑了。

        我正准备收手走人时,颜君泠却还没有罢手,抛出最后一个话题来:“夫人可曾去过太屋山下的青莲圣城?不知现在是否还有人驻守这个青莲教圣地?”

        “当然去过,不过圣军将此地守得可紧了,从怀化到南山县,短短百里不到的距离,高手数不胜数。而且没有识路的人带领,根本找不到那地底洞窟的入口。”

        “夫人可知该如何进入这洞窟?林长老会知晓么?”

        “青莲圣城的存在是圣军内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知道的人几乎都是宁王府起兵之前被带入地底培育成青莲力士的兵士。当初我去过的那几次都是有师父和师门前辈引领的,可认不得那么复杂的路途。林长老那时人都不在顺安,也没有参与这些事务的决策,想来也是没有去过此地。”

        啊?

        这怎么办?

        我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但既然连朱婉儿也不知道太屋山底的入口在哪里,我们也只得暂且放下这个问题,将面前的人与事料理了。

        颜君泠微微施了一礼道:“多谢夫人的解惑,路欣不胜感激。”

        “哪里的事,路什长又不是外人。”朱婉儿掩嘴轻笑道。

        颜君泠同样地报以微笑,但炯炯有神的双目中突然精光大盛,摄人之极。朱婉儿对上这对眸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刚才的对话都忘了吧,”颜君泠语调近似吟唱地柔声道,“你在如厕后遇上我们三人,问候了一声之后便准备回堂屋继续看戏了。”

        说完这句话后,朱婉儿失神地点了点头,然后亦步亦趋地开始走向来时的方向。过了几步后,她似乎恢复了精神,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外。

        “怎么样?”颜君泠转身对我们俩问道。

        我屈起大拇指道:“颜姐牛逼!一下子就把我们最急需的情报套出来了,还获得了些不得了的内幕。接下来我们就要去鸾凤街找林夏妍了……以你对内城防护的了解,我们是该趁着今晚已经混进来了,速战速决,还是等到明晚再潜行进来?”

        颜君泠毫无犹豫地答道:“今晚一口气找到她,哪怕有我们三人的力量,想要无惊无险地混进来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干脆今晚在江府留宿,然后趁夜行动。”

        谭箐笑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敞开肚皮喝酒了?不然的话大家都吃饱喝足回家休息了,就我们几个赖在这儿,有点厚脸皮吧?”

        颜君泠哂笑道:“那倒不至于,在场至少会有两三拨人在这儿过夜。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既然要留下来,那好说歹说也得多喝几杯,显得够投入才行。但也别喝醉了,一会儿还要行动呢。”

        我们回到堂屋时,忠勇公才刚刚打完第三股海盗,剩余的海盗尚未联合起来对抗东江水师,而朱婉儿已经坐回了江不凡身边,神色平静,让我有些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

        虽然我对颜君泠的精神异能相当信任,但身处如此微妙的境地,总是难以完全放心。

        薛槿乔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来,与此同时我听见耳边响起她传音入密的声音:“如何?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我稍稍点头,轻声道:“收获很大。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吧。”

        薛槿乔与梁清漓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均是振奋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我们安下心来欣赏舞台上的戏剧。

        祝家班演完了日出东海眀之后,又唱了好几首由宾客与江不凡点的曲子,期间觥筹交错,主宾谈笑风生,一直到夜深时才有人开始准备归去。

        我们瞅着大概已经快半夜了,便也起身请侍从带我们进客房准备入寝。

        已喝得醉醺醺的江不凡见到我们上来道别,咧嘴笑道:“诸位今晚准备在府上留宿?好,好极了。”

        颜君泠抱拳道:“多谢江大人今晚的款待,希望今晚您也过得足够惬意。”

        “哈哈哈,夫人在身侧,同僚们在席中,还请了如此能唱能演的戏班,夫复何求呢?”江不凡捧腹大笑了几声后,我们顺着他聊了几句后,便告罪退下了。

        侍从领着我们来到西边的厢房,然后奉上了洗漱的牙刷和沐巾。

        我与梁清漓一间房,薛槿乔与谭箐一间房,颜君泠则单独占了第三间房间。

        院子这边除了我们之外,还已住下了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被隔在走廊的另一头,正好方便我们行动。

        我们换了身衣裳后,一起在颜君泠的屋子里会合,将从朱婉儿的那儿得来的消息都复盘了一遍。

        梁清漓全神贯注地听完后,首先提问道:“咱们到讲武堂见到师父后,能将她救出来么?”

        颜君泠撑着下颌思考道:“有些难度。你师父是被宁王点名关注的花间派高手,说好听点是被要求驻留在建宁,说难听点已成了囚犯。我们虽然有能力带她出去,但这么做的话恐怕第二天早上便会被发现了,也许会打草惊蛇。”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却也不是乍来建宁便被关起来了,而是在此地活动了数月后才因为宁王府与花间派的内部争执成为了牺牲品。我相信她的身份与所了解的信息值得我们冒这个险。”我见到娘子骤然蹙起的秀眉,连忙出声说道,“而且以我们这队人的能力,是否会被揭破,还不一定呢,是吧,三妹?”

        谭箐玩味地看了我一眼,答道:“没错。要是需要偷梁换柱的话,我倒是可以糊弄几天。”

        梁清漓双眼一亮:“没错!以三妹的秘术,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师父换出来,然后咱们立刻出城寻找凌秋函,再回来与三妹会合。彼时,奴家与夫君一定能说服师父暂且为讲武堂做事,直到李前辈的谋划成功。”

        颜君泠看向我道:“嗯……似乎可行。你觉得呢?”

        我沉吟道:“事实上,无论我们能否从林夏妍那里得知凌秋函的踪迹,我觉得我们都得将她带出来一起去寻找凌秋函。没有冷蔷薇的话,仅是我们几个人,哪怕有着李天麟的手信,在这敏感的时期,恐怕无法得见花间派掌门。槿乔,你怎么看?”

        薛槿乔歪头看了看我和谭箐,有些不解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三妹有什么能够瞒天过海的手段,但是我与你意见相同。没有林嫣然为我们背书,我们恐怕无法见到已经对盟友产生怀疑的凌秋函了。她迟迟没有再回建宁,想必也有这层顾虑。”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先找到林夏妍,再拍板决定该如何行事。”确认了下一步后,我们迅速地做好了准备,颜君泠特意将一叠黑布掏出来给我们各自发了一条。

        偷鸡摸狗的行动岂能不蒙面。

        “匿迹符该用的时候果断用,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 我抽出了一沓符箓,每人给了三张,然后对娥眉挑起,脸上写满了怀疑的薛槿乔无奈地笑道,“都说了我会道法了,符箓输进真气就能激发。别愣着了,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聊。”

        薛槿乔将符纸收进怀里,感慨地说道:“看你们见怪不怪的样子,好像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

        颜君泠轻笑道:“可不是么?韩良可是个秘密多得很的男人呢,你们与他认识了这么久,也应该感觉到了吧?”

        我看到梁清漓与薛槿乔均是深有感受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相视一笑的模样,怒道:“什么秘密多,这叫内涵!说明我是个层次丰富的复杂男人……走啦走啦!三妹,帮我们搞个掩护。”

        在一旁贼笑的谭箐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但是我撑起这个幻象,法力要去掉快三分之一,路上就靠你们了。”

        薛槿乔随着我走出房间,不住地往后看着开始施法的谭箐,小声地问道:“真的没关系么?我们就这样离开?”

        “放心吧,哪怕江不凡酒醒了亲自来探客,三妹也会保证我们安稳地睡大觉的假象不被揭穿。这是她的专长。”

        梁清漓轻轻地拉了拉薛槿乔的胳膊道:“薛小姐,三妹确实是个能人异士,奴家亲眼见过她的能耐,不用担心。”

        “好吧……不过等此间事了,我可有很多要问你的问题。”薛槿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肯定不会刻意瞒着你的啦。”我如此保证道。

        如果我们真的找得林到夏妍并且要将她解救出来,那就得靠伪装成林夏妍的谭箐糊弄几天。

        那时,可能你当场就发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到底有多厉害了。

        谭箐将幻象设下后,我们齐齐激发了匿迹符,像是覆盖了一层吞噬了声音与存在感的阴影一样,快速而无声地翻墙出了江府。

        对建宁内城最为熟悉的颜君泠领头带着我们穿梭于寂静的街道,靠着过人的精神力每每能够提前察觉到巡逻的卫兵,然后及时带我们拐进避开兵士的巷道。

        薛槿乔的反应自然相当强烈,在我们无惊无险地来到鸾凤街后,檀口微张,惊愕地对我传音道:“路欣也太厉害了,还有,你那符箓也是,竟然真的不是说笑的。虽然世人都认为太清道的高人都会仙法,但他们实际上除了精妙的武功与几门秘术之外与普通武林门派无差,我可从未听过太清道,五台寺,甚至皇室高手有这么玄妙的手段。”

        我耸肩答道:“不然你以为我是靠什么跟右护法硬对硬地干了几十回合的?没了旁门左道,我的武功可没那么厉害。要是真靠学两年武功就能跟一流高手对打了,我岂不是比你师叔还天才?”

        薛槿乔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是诶,有时我都忘了,你从接触内家武学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三年不到,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我正待与她打趣几句时,颜君泠举起手来悄声道:“到了。就在前面。”

        眼前的院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能够隐约地看清楚大门所在。

        然而身前身后都没有灯光,只有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与半角明月让这片街区不至于完全不可视物。

        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在阴影下若隐若现,显得有些阴森。

        颜君泠带我们走到墙边,伸出手去仔细聆听了数秒后,示意让我们跟着她继续走。

        她摸索着来到院落最东边的角落时,一跃而起,在墙上借了力之后径直翻了过去。

        我们照样画葫芦地纵身跃上墙壁,悄然顺着连着这面墙的屋顶来到了坡顶处,直到我们能够看到院落大概的方位,才停下来。

        “我们身下这栋建筑是个侧屋,里面有六个人,其中有一个算得上高手。”颜君泠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那边,二十米外的主屋里,有好几个——嗯,五,六,六个生命力,精神力强盛的人,应该都有二流高手的水准,不过他们的方位有些模糊,只感应得到他们大概的位置。除此之外还有四个人,但应该都是普通人。再远的我就察觉不到了。”

        她指着的主屋透着窗户看得到薄弱的烛光。

        我暗自惊心,一个名义上尚未完工的讲武堂,一个也许对这条街道上的居民来说仅仅是片无人居住的工地,里面竟然住着至少七个二流高手?

        哪怕在高手如云的建宁境内,二流高手也不是大白菜啊。

        说这里没什么玄机,傻子都知道有不对。

        “该怎么搞?里面少说有七个高手,哪怕其中一个是林夏妍,那也还有六个要对付的人。”我蹲在屋顶上,悄声对同伙们问道。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反正咱们五个人一起行动,哪怕有着掩饰性的法术,也太容易被发现了,还是派一个,最多两个人摸进去寻找林夏妍的所在才好。”颜君泠提议道。

        我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这样吧,我跟三妹一起进去。我跟林夏妍打过交道,知道她的模样,要是碰到什么问题了,三妹的能力也足以帮我打掩护。等我们确认了方位,再告诉你们,然后我们想办法将她带出来。”

        梁清漓有些紧张地握住我的手问道:“真的没关系么,夫君?里面那么多高手。”

        薛槿乔眉头紧锁,也有些犹豫不定地说道:“七个二流高手么?哪怕是靠着莲开百籽速成的水货,能够达到这个战力也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手。要瞒过他们可不是易事。”

        我拍了拍梁清漓的手道:“放心吧,有三妹在身旁,我们想要避开他们的防备易如反掌。你们且在这里观察。清漓,槿乔,一会儿如果真的需要你们介入的话,路欣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拜托你们听她行事。”

        俩人虽然有些担心,但均是答应下来。

        我与谭箐对视一眼,然后无声无息地从屋顶降下,借着建筑的死角隐藏在阴影下,谨慎地接近了主屋的正门。

        我开启了灵觉,凝神感应。

        里面的堂屋只有两个人,都没有给我威胁感。

        我们往东边缓缓走去,在窗户外时我骤然停下并对谭箐比了个手势。

        里面有高手,而且不止一个。

        我向谭箐点了点头。

        她会意地掏出怀里的一面小镜子,默念了几句咒语,然后眯眼观察着镜面开始浮现的景象。

        两个身着灰色短褂的男子正坐在椅子里神情轻松地烤火盆,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房间里除了他们以外别无他人。

        见到此幕,我与谭箐极有默契地往着下一间房间走去。

        有个法爷队友真的太爽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手镜像回溯和幻象,便让谭箐与我办成了些一流高手都未必做得到的大事。

        可惜镜像回溯只是个初级法术,效用范围只有十米,不用更高级的魔法无法扩大应用范围,不然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留在屋顶上靠着镜子一间间地排查。

        我们凑到下一个窗户外,让谭箐发动镜像回溯,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

        这间书房里却没有人,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谭箐为我们俩施了个如影随形,进一步地消除了我们制造的动静,而我则小心地用匕首将窗框撬了下来,让我们俩得以攀进这黑暗的小房间。

        我将耳朵贴在书房的门上听了一阵后,对谭箐传音道:“右边走廊没人,我们走。”

        我们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去,在昏暗的走廊里听着前方的声音且走且停。

        有了匿迹符和如影随形的双重加持,来去的声音比踱步的猫儿还安静。

        这间讲武堂其实与建宁的大宅院结构大致相同,甚至连之前的江府也是布置相似的,规模小一号的同款屋子。

        只不过这间宅子确实明显还有不少修建中的工程尚未完毕,庭院里也有一堆木材和半完成的训练器械摆在一旁。

        而屋内虽然大部件都已装修完毕,但也缺少了每家每户必有的屏风,帷幔等装饰品,给人一种主人尚未入住的印象。

        每来到转角或者新的房间外,谭箐都会检查我们前后左右的情景,看看有没有林夏妍的身影。

        除了一开始的那两人之外,我们还见到了卧室中读书的一个女子,还有侧厅里闲聊的两个男女。

        一共遇到了七个人了,除了那两个堂屋里的男子之外,有四个都隐隐让我有些许威胁感。

        我虽然考虑过她是不是被关在侧屋里,但侧屋只有一个高手,哪怕林夏妍的武功被封锁了,宁王府也不至于放心到就让她一个人被不通功夫的寻常侍从看守。

        还有两个二流高手,如果朱婉儿的情报尚未过时,那么,林夏妍应该在这两人之间。

        我们从东摸到西,来到主屋的另一侧的走廊。

        我稍稍探头往这一侧的走廊望了一眼,空无一人。

        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最近的一扇房门外,正待对谭箐示意时,她却先一步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回头一看,谭箐已举起了镜子,柳眉挑起,对我询问性地投来一个眼神。

        镜面里映照出一间昏黄的卧室,仅有梳妆台上的一盏油灯亮着。

        坐在梳妆台旁的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正在阅读手中的一卷书籍。

        她穿着朴素的灰色棉裳与长裙,外披一件水蓝色的褙子,长及腰际的青丝未结成髻,仅是以发带系在身后。

        女子神色平静,气色有些不佳,让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有些憔悴。

        那对狭长的凤眸中蕴含着淡淡的忧愁,有几分消瘦的瓜子脸为她绰约的风姿添了三分病美人般的脆弱感,楚楚动人。

        不是一别已有大半年的林夏妍,还能是谁?

        第一百九十八章:早有预料

        我面露喜色,心想,总算找到娘子这安定不下来的便宜师父了。

        “就是她!”我小心地感应了几秒后,对谭箐传音道,“里面没人。帮我上个沉默场,我们现在挂着张陌生的脸,偷偷摸摸地开门进去,人家估计会立刻开打。”

        谭箐会意地开始结印,默念了几句咒语后,她食指指向我,我脑海里便响起她的声音:“搞定。我还专门重塑了沉默场的效用范围,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里面的也传不出去,但屋里的人要讲话的话,却不受妨碍。嘿嘿,不错吧。”

        我嘴角翘起,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摸索着门闩准备将锁撬开。

        仔细一看,这房间确实不对劲,其他的房门都只是寻常的木门闩,这间屋子却有相当牢固的铁锁,是个明显的安保升级。

        当然,再牢固的门,只要不是通体由钢铁铸成的,在二流高手的击打下也会轻松地被摧毁,所以林夏妍必然被封印了武功。

        有着沉默场的笼罩,我也不怕会发出声音引起注意,所以我捣鼓了几下后便将锁解开了。

        我打起精神来,让谭箐呆在门道暂时不探进身子来,仅仅是打开一道细微的缝隙观察,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间实为囚牢的房间跃入目中,与普通屋子里的卧室并无两样,甚至还更宽敞。

        木床、桌案、椅子、一个木匣子,还有角落一个小小的书柜占据了不到一半的空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因为房门与林夏妍所坐的方位角度交错,我蹑手蹑脚进来的身形并没有被她发现,直到我站在她斜后方时,才有些尴尬地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快速取得这个女子的信任。

        思考了几秒后,我决定还是直接点好,褪下黑布出声道:“林前辈,好久不见了。”

        林夏妍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回首望向我,下意识地起身摆出了防御的架势:“你!你是谁!?”

        我举起双手,语气和蔼地说道:“我是梁清漓的夫君,韩良啊。你我于数月前在越城外见过好几次面,还商量过青莲教与宁王府的关系,你可还记得么?”

        林夏妍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半信半疑地说道:“韩,韩良。你先别过来,不,你走近一点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认不出我来很正常,我易容了。至于为何会来这里,说来话长,实与你自身的危险处境,还有你师门的掌门有关。”

        我慢慢地走近她,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尽快地解释自己的来由。

        林夏妍并没有预想中那样,与我保持距离,而是伫立在梳妆台旁边,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

        “掌门?她早已离开建宁了,你寻她有什么事?”

        我说道:“这关系到一件惊天密谋,需要你,更需要凌秋函的帮助。当然,眼下你被宁王府囚禁在此,我们得先将你救出来再说。”

        “不,你且说说这惊天密谋到底是什么?”林夏妍蹙眉问道,对我不甚详细的解释十分好奇。

        我无奈地答道:“与朝廷对付宁王府的计划有关,花间派在其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具体的等咱们出去了再说……”

        “啊!你们要对付宁王府?花间派可是宁王最亲密的盟友,怎会跟朝廷合作?”林夏妍跨出一步,稍稍向前倾身,神色惊愕地问道。

        我正欲简单地说上几句解释一下具体情况,心里却没来由地骤然响起了警报。

        不对,不对劲。

        她在我提起朝廷时,身体微不可察地紧了紧,但是在那之前她其实相当松弛……甚至,太松弛了。

        而且此刻,当我定睛观察她时,灵觉开启的感知中她虽然气机晦涩,却并没有真气被封禁的状况那样,经脉被截完全无法提气运气,气血虚浮不畅的样子。

        糟糕,有诈!

        我嘴巴微张,瞳孔收缩,于电光石火之际突然想通了到底有什么不对,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直紧紧观察着我的林夏妍便动了。

        她的身形有如猛虎般向前一扑,裹挟起呼呼风声,双掌朝我拍来,口中更是历喝道:“来人啊!敌袭!”

        掌风凌厉,更是带有隐隐的冰冷,转瞬间便探到我的腰际与胸前,全然不符我认识的任何花间派武功。

        霜风拳?

        傲寒掌?

        还是寒冰属性的内功?

        这人不止不是林夏妍,更不是花间派弟子。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我的身体却在此之前先动了。

        领域启动,我将双臂提起,侧身退步,左掌下按右臂竖立,靠着收缩成御气圈大幅度增强的防御力硬桥硬马地与她碰了一记。

        我们拳掌相交之处劲气四溅,隔着化劲罡衣我都感觉到双臂传来一阵令我发麻的寒意。

        我沉眉提气,翻腕擒住“林夏妍”的小臂,使了招“搬拦靠跌”,上步绊扣,同时将全身之力像匹脱缰野马一样以右肩向她胸膛撞去。

        “林夏妍”脸色冷峻,双掌猛地交错,一股沛然大力让她脱离了我的擒拿,然后她矮腰错身,变换身形来到我的左侧,左掌虚握,凶狠地朝我的肋下捣去。

        这女子拳掌娴熟,杀气含而不发,真气更是寒冷凌厉,不是易于之辈,赫然是个二流高手。

        不过,当我的领域切换到御气圈形态时,防御力的增幅不容小觑,更是在每次对抗都会自行卸劲,因此也不怕与她硬碰硬地正面交锋。

        何况,她以为自己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手,但我也不是孤身一人。

        在方寸之间斗了五六个回合后,“林夏妍”突然脸色剧变,朝我胸膛印来的一招右掌在半途诡异地失去了力道,然后她像是脑门被人擂了一拳似的,蓦地失去了平衡险些倒在地上。

        我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趁她手忙脚乱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一掌劈在她颈间,然后扶住了她软倒的身子。

        刚刚配合我给了“林夏妍”一记心灵尖刺的谭箐将门关好,皱了皱鼻子道:“没想到他们还挺会的嘛,要是咱们没有事先留个心眼,布下了沉默场的话,还真会被他们给逮个正着了。”

        我有些后怕地喘气道:“还好是你我同来。这段时间咱们阴人各种大成功,都习以为常了,竟然没有事先想到引蛇出洞这一着,太不应该了。还好我们事先做了准备,不然就真的阴沟里翻船了。惭愧惭愧,敌人可不是傻子,不能小看他们。”

        我将女子的身子拖到椅子上,小心地在她四肢和气海点穴,封锁了她的真气,防备她醒来后挣脱。

        大燕武学的点穴功夫不像寻常武侠小说里那样能够随意用出,而是一种需要很精巧的手法与力道的技巧。

        手法不对或者力道过重,一个不小心就是严重的伤害,因此在实战中更多是作为指法直接伤敌的一部分,在战斗之外才有作为控制俘虏的作用。

        考虑到我们可能还需要维持这份伪装,还是不能直截了当地废了这个人的武功。

        近距离观察起这女子时,我也注意到了些许不符合真人的迹象:手指关节过于粗大,肤质也相当粗糙,脖子与脸蛋之间也有细微的肤色差异。

        显然,这女子的功夫不比花间派武功那般驻颜养人。

        我用指尖顺着她耳垂轻轻地往下滑,在她的下颌处剥开了一层细细的皮,稍一用力,便将整张面具揭了下来。

        易容面具剥下后,“林夏妍”的模样大变,成了个眉淡唇厚,皮肤苍白的青年女子。

        “叫君泠过来吧,我们得审讯她一番,看看真正的林夏妍在哪里。”

        谭箐点点头,对不远处同伴们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几分钟后,颜君泠悄悄地